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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求學的時候,我就曉得自己是B肝帶原者,因為周遭許多親人朋友也是如此,所以我並沒有把它當一回事。學生時代,要熬夜狂歡就熬夜狂歡,就業後,要上夜班就上夜班,要應酬喝酒就應酬喝酒,總以為自己是個健康強壯的人。去蘇格蘭愛丁堡唸書時,我更是經常上酒吧暢飲啤酒,或是品嚐風味獨特的蘇格蘭威士忌。抱著既入酒鄉,豈可不醉的心態。

移民紐西蘭後,那兒恰巧又是另一個酒鄉,盛產葡萄酒。我每每在用餐時,飲上幾杯,試試各家酒莊,各種葡萄釀成的酒。

可是這麼讓人醺醺然的快意生活,在六年前的一次檢查後,劃上了休止符。那時政府推行B肝定期追蹤,我想自己移民在外,身體若有毛病就麻煩了,於是趁著回台期間去做了超音波檢查。結果為我做檢查的年輕醫生看了銀幕後,就皺起了眉頭,也嚇得我伸長雙腿,全身冒汗,像犯人一樣等著他宣判。

醫生說我的肝很醜,整個肝都很粗糙。

「是肝硬化嗎?」我擔心的問。

「也不太像。」

「那到底是什麼?」

「應該是肝長期發炎造成的。」年輕醫生把我的肝徹徹底底的掃了好幾遍,看有沒有腫瘤。過程中,我一直想到二十歲就因肝癌過世的妹妹,難道我三十幾歲就要和她重聚?爸爸媽媽和奶奶可以承受得了子女相繼過世的打擊嗎?

我擔憂害怕地躺在檢查床上,像在接受心靈酷刑一般。

幸好醫生沒有發現什麼,最後他開了肝臟保健的藥給我並要求我每三個月定期追蹤。

離開醫院時,我心裡好沈重,猜想自己或許來日無多,畢竟妹妹就死於肝癌。而且,快要回紐西蘭的我,怎麼做定期追蹤呀?在國外看病就醫可沒台灣方便。

從那天之後,我就不喝酒了,而且真的做到滴酒不沾,連吃燒酒雞都不吃,要吃的話也會把雞肉上帶著酒精的湯汁甩乾。

過去六年,除了食客來紐西蘭玩時,我盡地主之誼,強忍內心恐懼陪他喝酒外,我真的都不再碰酒,雖然看到酒瓶優雅的腰身,和瓊漿玉液迷幻的美麗色澤時,會有些許遺憾。

四年前我從紐西蘭搬回台灣,住到花蓮來,一安頓好,我就去做了超音波檢查。這位花蓮的Z醫生,同樣搖著頭告訴我,說我的肝很粗糙,並建議我做肝穿刺,查明真相。

我想起妹妹過世前也做過相同的檢查,於是顫抖的問:「非得要做嗎?」

「看你囉!」Z醫生語氣輕鬆的回答。

我看Z醫生既然沒有堅持,想來狀況還沒有很嚴重,而且我又對於把一根長長的針插進身體器官裡的畫面心懷恐懼,於是就告訴他:「要是我血液檢查的數據超過標準值,再來做好了。」

幸好,我的血液檢查數據沒問題,讓我安心不少,也找到藉口不接受肝穿刺檢查。

往後的日子,我規規矩矩的定期追蹤檢查,身體也完全無恙。這段期間中認識的朋友,我也都告知他們我不喝酒,無須在用餐時為我倒酒。

可是不久前做定期檢查時,Z醫生突然冒出一句可怕的話:「你的肝真醜,好像佈滿肝腫瘤一樣。」

「什麼!」我差點嚇得心臟病發。

「當然不是肝腫瘤啦!那樣你早就沒命了。好,這次就這樣囉!」

Z醫生雲淡風輕的掉頭離去,我卻差點癱在床上,爬不起來。

我推測醫生剛剛的話,也許沒有特別用意,只是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描述醜陋的東西,但我聽者有意,當下就決定要做肝穿刺檢查,以免鴕鳥心態害我來日後悔莫及。

兩個禮拜前,我終於做了肝穿刺檢查。Z醫生手腳俐落,經驗很老道,我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

幾天後回診,準備聽Z醫生宣布檢查報告。怪的很,我突然變得一點都不害怕,因為我覺得自己精神體力都很好,不管是爬山、騎單車、出國旅行,都沒有障礙也不覺得疲倦,完全不像有宿疾的人。

Z醫生說肝依照它的粗糙度可以分為四級,肝硬化屬於第四級,而我是第二級,所以沒什麼關係,平時只要作息正常、飲食均衡、保持運動、定期追蹤檢查就可以了,不必接受治療。

換句話說,我的肝雖然醜,可是沒有什麼大問題,偶爾小酌一杯也沒有大礙。

壓在心頭上整整六年的大石頭,也就這麼被移走了。

長久以來,我一直奉行「徹底認識問題問題就解決一半了」的處事態度。哪知道面臨攸關身體健康這麼重要的問題時,我卻擇逃避檢查,不敢面對,白白擔憂恐懼了這許多年。

上個週末,我買了香檳和J一起慶祝。淺嚐一口,熟悉的味道便撲鼻而來。我都忘了上一次喝香檳是多久以前了,當時有人共飲,很幸運此時仍有J和我作伴。自己一個人喝酒,就不是滋味了。

記得有一次和P老大一起吃飯,他聽說我不喝酒,語帶嘲諷道:「那人生還有什麼意思。」所幸我只過了六年沒有什麼意思的人生。

儘管不喝酒傷心,但飲酒過量真的會傷身,所以我還是很節制的以一杯為限。至於逃避問題的鴕鳥心態,更要確實改掉才行,否則哪天我又要受綑綁,陷在某個不是困境的困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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