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每次回高雄,我幾乎沒有一次不在下午時分撥空光顧一下黑輪伯的店。不管是大學時代從台北返家過寒暑假,還是就業後從新竹回家過節,或者我從英國紐西蘭返國探親。直到如今,黑輪伯從未讓我上門白跑一趟,就算是大年初一的今天也一樣。

今天我去他店裡頭吃黑輪,隔壁桌一位媽媽對她的一對子女說,來這裡吃黑輪是為了懷舊。我聽了忍不住轉過頭去看跟我年紀相仿的她,在心裡頭不住的點頭稱是,很想回應說我也是來懷舊的。

打從小三(三十幾年前了,好驚人)我就是黑輪伯的顧客,那時候黑輪伯沒有店面,甚至沒有攤位,他用腳踏車載著兩桶熱騰騰盛滿黑輪的鍋子,沿街叫賣。我握著從媽媽那兒領來的每日零用錢(一元)去買黑輪,當時一支才五角,真難想像呀!(現在一支七元也算是非常便宜。)


記得我吃完黑輪,總會像餓死鬼似的拿著湯匙,直接從鍋子裡猛舀湯喝(滿不衛生的那時候),這時黑輪伯便會厲聲跟我說「夠了」,但我總會在他真正發怒前再多舀幾口,然後調皮的逃開。

後來黑輪伯有了一個攤位,做生意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的大統戲院前,我也從常挨他罵的小學生漸漸變成嘴角有了稀疏鬍子,喉嚨長了喉結的中學生。我會跟好朋友豆花和松仔在他的攤位上吃黑輪,聊女孩子,以及他們最近又跟誰打架了。我發覺黑輪伯對長大了的我客氣許多,當然我喝湯時已經會用碗,也不像小時候那麼貪吃了。

考上大學北上讀書之後,我才曉得黑輪在北部並不是那麼尋常,偶爾吃到了味道也不太相同。在我心裡頭,覺得黑輪伯的黑輪最好吃,所以每次回高雄一定會去吃,彷彿是個安慰遊子的儀式。

後來我搬到了國外,返鄉探親時去找黑輪伯,心裡頭總會有點忐忑,擔心相隔這麼久的時間,他的攤位還會在嗎?幸好他像北極星一樣,位置從不改變。

但是兩年前我從花蓮回高雄,騎著摩托車心情雀躍的去吃黑輪時,竟發現大統戲院被剷平了,不見了,當然黑輪伯的攤位也不在了。

我為莫大的失落感神傷,只能無助的轉頭四處張望,像在尋求奇蹟,結果發現黑輪伯微胖的身影在不遠處出現。原來他已經搬到戲院旁的店家裡,有了店面了。

我大概已經到了那種生活起了小小的變化,就會不適應許久,甚而擔憂恐慌的年紀。從小吃到大的黑輪消失了,想像起來還滿難承受的。

可是黑輪伯畢竟老了,都快八十歲了。今天他親自為我服務,拿黑輪給我,我忍不住跟他說他的黑輪我從小吃到大。為生活辛苦操持的黑輪伯,則只是默默的點一下頭,沒有多餘的情緒反應。

或許他從不覺得自己渺小的工作,普普通通的黑輪,有甚麼了不起。但我很想跟他說,一件事做久了,就有了不一樣的風貌,甚至產生了某種意義,對我來說,他和他的黑輪是重要,且在我的生命中占有一個位置的。但這樣的話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吧!

每次回高雄,我總擔憂自己熟知的人事物經歲月的掏洗,是否有了磨損?發現一切完好時,又是如何的感到慶幸。然而已經開始需要染髮的我也知道,許多東西畢竟僅能勉強撐持,該崩解結束的日子終究會到來。但我仍竊竊的希望那一天能遲則遲,明年的此刻依然可以跟今年的此刻一般。

就像我每回過年時都會祈禱,爸爸媽媽在新的一年中可以依然健康,愉快。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黃文輝部落格 的頭像
    黃文輝部落格

    黃文輝(Max)'s 部落格

    黃文輝部落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