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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神》是日本時代小說作家五味康祐獲得芥川賞的作品,成文時間在1952年。五味康祐是一位音響發燒友,也是古典音樂愛好者,這篇作品的創作靈感,來自聆聽德布西的鋼琴作品《西風所見(Ce qu'a vu le vent d'ouest)》。所以五味康祐還為《喪神》安了《西風所見》這個副標題。一篇劍客時代小說竟有一個古典音樂副標題,實在特別。

我一直很喜歡德布西的音樂,因為其中帶著某種纖細溫柔,充滿意境與感覺,以及不曉得該何去何從的飄渺感,聆聽時似乎可以牽引你超脫時空。受德奧樂派(巴哈、海頓、莫札特、貝多芬等)影響的作品,樂曲的架構與行進通常有脈絡可循,但曾經對老師佛瑞說出「隨我高興」的德布西,從未寫過交響曲或鋼琴奏鳴曲,憑藉自己的天才與任性走出那讓人捉摸不定、卻魅力無窮的路。

《喪神》這篇作品,呈現出德布西音樂中的精神,恰好可以作為吸引人的音樂介紹教材,畢竟沒有哪一種教材可以獲得日本最高的文學獎。《喪神》的故事如下:

幻雲齋在一場比武中斬殺了哲郎的父親。被人撫養長大的哲郎知道這件事後,辭去養父母與未婚妻,決意為父報仇,儘管明瞭勝算不高。

哲郎前往幻雲齋居住的深山,一比劃便落敗,被削下了右耳。幻雲齋不明白自己為何不殺他,其實之前找他尋仇的人都被他所宰殺。幻雲齋叫哲朗留下,跟他一起生活,若有任何殺死幻雲齋的機會儘管動手。

於是哲郎便忍辱住下,和幻雲齋和他的養女一起耕種打獵,過得極平淡的生活。

哲郎發現幻雲齋對他從無戒心,甚至連一絲防衛都沒有,但是他知道,只要他一露殺氣,便立刻會被幻雲齋所殺。幻雲齋毫無防備的姿態其實是最危險的誘惑。於是他漸漸放開復仇之心,平靜的過生活,彷彿是幻雲齋的家人。

哲郎想學習幻雲齋的奇妙劍術夢想劍,幻雲齋便把自己劍術的要義傳授給他:想修練夢想劍,得先捨棄一般世俗的修行觀念。以往的劍法,無法靠個人思維窮究劍法的奧義。首要之務,是回歸人類本性。換言之,用餐時希望享用美味,心頭不快便會眉頭緊蹙,甚至時有淫亂之舉,諸如此類,得順著本能走,不得加以扭曲。世上無所謂邪念。若真要說有,唯壓抑、犧牲之舉屬之。無法得到對方的愛,則不妨恨之;若飢腸轆轆,縱使殺人以求自我溫飽,亦未嘗不可。唯一該謹守者,便是自我本能。在原本真正的欲求狀態下,擁有自我的欲望。

他還說道:世上劍客皆藐視怯懦,動輒談論膽識之高低,實乃愚昧之至。怯懦正是超脫人們自作聰明之舉的本來面目,怯懦源自護身的本能。因此,你要讓自己徹底怯懦。唯我始終本持著怯懦,才是真正劍術的修行與領悟。

幻雲齋更提到,他之所以能達到今日的心境,全賴謹守怯懦之心:我原本比常人更為怯懦,昔日我還心志不堅時,也同世人一樣,深以自身的怯懦為恥。然而,某日我目睹某人因砂石飛向眼睛而不自主閉上雙目,登時恍然大悟。這才是正大光明之術。面對迎面而來的飛石,如有餘暇,理應閃躲。若閃避不及,就該閉上雙目──在這閃避不及的瞬間,我看出了劍法的極致。

從那之後,我領悟了許多類似的本能防禦,連想要保護自己的意念也沒有,那是在間不容髮之際蘊生的氣勢。因此,我常留心讓自己處在「發在意先」的境界。與世上那些艱苦的劍法修行相較,何者難度為高,我不想斷言。如同沉睡之人,伸手驅走停在臉上的飛蠅而不自知,我便是領悟此等護身之極致,創立夢想流。

哲朗潛心修行,在山上住了十二年,並順其自然的和幻雲齋的養女結為夫妻。雖然偶爾會想起當年在山下的日子與親人,但他已全然與山林生活相融合,而且舉止緩慢無精打采,顯露頹廢之色,年輕時的傲然雄風已不復見。

有一日哲郎在小屋後陰涼處砍柴,身旁擺著飯團和一碗湯。兩個戰敗的逃兵經過,躡手躡足的走到他的背後,想殺死他搶走食物。突然白光一閃,逃兵發出慘叫,眉宇間已被劃出血痕。

周遭蟬聲依舊,砍柴聲僅只中斷片刻,便又恢復原本的規律,絲毫沒有紊亂。屋內的幻雲齋聽了,張開炯炯有神的雙眸,復又闔上。

那一年秋天,幻雲齋說:「我看你已大致掌握了夢想劍的精髓,想不想下山呢?」

「可以嗎?」哲郎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數天後哲郎跟妻子和幻雲齋道別,沒有明說自己是否還會再回來。他跟幻雲齋做了一揖便邁步而去。此時,幻雲齋藏有刀刃的木杖閃過一道寒光。

「啊!」哲郎的妻子發出一聲驚呼。幻雲齋鮮血狂湧。哲郎提著兀自淌血的長刀,搖搖晃晃的走下山坡。

《喪神》的靈感來自《西風所見》,其實德布西許多作品的靈感也是來自文學,例如瑪拉美、梅特林克和波特萊爾的作品。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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