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國小暑假遊學團和英國某小學合作,參加的小朋友在英國旅遊一週後,接著在該小學度過兩週的英國校園生活。小朋友在學校上課,住在學校宿舍,也在學校餐廳用餐,當一回英國住宿學生。
不過來自台灣的小朋友兩週下來已經吃膩英國千篇一律的食物,開始懷念起故鄉的漢堡、小吃、便當和媽媽煮的晚餐。
進入第三週,每次到了晚餐時間,餐桌上就籠罩著愁雲慘霧,圍坐在三十人座長型餐桌上的每個小朋友,不是抱怨菜色重複,就是英國食物難吃,不出聲的就低頭發呆或偷看漫畫書。每個小朋友面前的餐點幾乎都被冷落了。英國服務人員看到這麼多食物剩下,全得丟棄,忍不住搖頭嘆氣。
陪同遊學的星光國小陳老師有一晚,嘮叨地要小朋友吃多一點。「你們吃那麼少,半夜肚子會餓。」
「我寧願餓肚子也不要吃垃圾。」一個小朋友回道。
「這哪是垃圾,這是豬肉派呀!」陳老師說。
「爛爛的豬肉,泥漿般的醬汁和糊糊的蔬菜,我家丟掉的廚餘看起來還比較可口。」
「不要再說了,哪有那麼可怕。你們不吃,英國阿姨倒掉食物時會心疼呀!」
「誰叫他們做的菜那麼難吃。」
陳老師嘆口氣,忽然想到以前讀過的一則真實故事。「你們聽過奧戴麗赫本這個英國電影明星嗎?她爸爸是英國人,媽媽是荷蘭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她和媽媽住在荷蘭安亨這個小城的郊區。安亨因為抵抗德國入侵,所以被攻下後,德國一氣之下,把住在城市裡的居民全部趕出城,讓他們流落到田野山林裡去,當然也不提供食物給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
奧戴麗赫本的媽媽看到那麼多人無家可歸,便收留了四十個人。可是他們沒有足夠的食物,於是家裡的盆栽、鬱金香球莖、院子裡樹木的樹皮、樹根全都被找來充飢,但還是不夠。冬天來了,地面結霜,硬得像石頭,連挖樹根都困難,許多人餓死了,十五歲的奧戴麗赫本也因為營養不良瘦成皮包骨,而且還出現黃膽等病狀,眼看就活不久了。
安亨居民餓死的事傳到美國人耳裡,於是美國派出飛機空投食物,奧戴麗赫本才僥倖活下來。後來她成為大明星,一心想回報當年獲得的幫助,於是她經常前往非洲的依索匹亞,去看望那些飢餓的非洲小孩,並請全世界的人捐錢幫助他們。奧戴麗赫本後來……」
陳老師發現小朋友不是猛打呵欠,就是在聊天看漫畫,對她的故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非洲小孩如果看到你們這樣對待食物,一定很痛心。」
小朋友聽到老師開始說教,臉上都露出不耐的表情。
星光國小另一位陪同的老師杜老師插嘴道:「他們對妳的故事似乎不怎麼感興趣。」
陳老師感覺到杜老師語氣中的嘲諷,有點生氣地說:「難道你有辦法讓他們乖乖吃飯?」
「要他們吃下這麼難下嚥的東西,我確實沒有多少把握。但是,我或許可以讓用餐的氣氛更熱絡一點,不會這麼冰冷。」
「各位小朋友,」杜老師環視餐桌上的小朋友,「你們知道我們所在的這個小城曾經發生過一件可怕的事嗎?」
小朋友全把頭轉過來。
「這是今天下午一位英國老師跟我講的。」杜老師喝了一口水,開始往下說。
「一樣是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有一天,一個黑頭髮、右腳微跛的年輕人走了一整天的路來到這裡,抵達的時候天早已經黑了。
由於戰爭的關係,城裡的B&B(民宿)不是歇業就是早早關門,所以年輕人跛著腳走過一條條熄燈的街道,一直找不到過夜的地方。當他擔心自己可能要露宿街頭的時候,看到一個巷底,有一間B&B的門口仍掛著Vacancy(尚有空房)的牌子。
年輕人拖著步子走過去,略微遲疑的輕輕敲門。沒有回應。他接著加重力氣再敲幾下,但還是沒有人開門。年輕人猜想,老闆或許已經休息,只是忘了拿下牌子。
年輕人轉身準備離去,發覺大門邊的玻璃窗後,有一雙眼睛藏在窗簾的陰影中偷偷看著他。
年輕人嚇了一跳,腳步沒踏穩,差點跌倒。這時,B&B的大門打開了,燈光射了出來,一位頭髮灰白臉有傷疤缺了左手臂的先生笑著問道:『要投宿嗎?』
年輕人點點頭。
『趕快請進。』
年輕人覺得民宿主人身上散發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本不想進去,但民宿大門已經洞開,主人又用唯一的一隻手臂請他進去,他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要是我早就跑了。」一個小朋友說道。
「那一定不是什麼民宿,是鬼屋。」另一個小朋友說,「獨臂人一定是鬼。」
「不,那是一間民宿,」杜老師繼續說,「而且是一間很乾淨的民宿,民宿主人,不,我們稱他獨臂人好了,也不是鬼,是真正的人。年輕人放下行李後,獨臂人請他到廚房喝茶,你們知道英國人晚上也喝茶。
年輕人喝茶時,看到牆上掛著一枚勳章,獨臂人解釋說,那是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得到的,因為他立了功,還被炸斷手臂。
年輕人好奇地問他參加過什麼戰役,殺過多少敵人?他說:『我沒參加過戰役,也沒殺過敵人,但我對血腥一點也不陌生,因為我是隨軍廚師。』
『廚師也能得勳章?』
『因為我做的肉派很美味,而且,我從不讓同袍缺乏蛋白質,我的肉派裡永遠都塞滿了肉塊與肉汁。』
『戰爭時物資缺乏,你怎麼辦得到?』
獨臂人似笑非笑地說:『戰場上從不缺新鮮的肉。』
『你指的是……』年輕人突然覺得一陣暈眩,這不是因為他聽了獨臂人的話覺得噁心,而是身體裡有東西在作用。
獨臂人站起身,低頭看著年輕人,低聲說:『儘管這會兒又到了戰爭時期,但我的肉派依然是飽滿多肉。』」
「老師,獨臂人的肉派裡加的是人肉嗎?」
「你說呢?」杜老師反問。
「那個年輕人是不是要被做成派了?」
「只能怪他運氣不好。」
「後來呢?」
「後來獨臂人就做了好幾十個肉派,天天都吃得很飽,蛋白質還有點攝取過量。」
小朋友的臉上都露出嫌惡的表情,杜老師卻頗為得意,繼續說道:「一個禮拜後,一個看起來有點瘦弱的女孩來敲獨臂人的門,問獨臂人是否曾接待過一個跛腳的年輕人,她說:『我哥哥來這裡辦事,但是失蹤了,一直沒有音訊。』
獨臂人安慰她:『現在正在戰爭,到處都有人被炸傷,說不定妳哥哥受傷現在正躺在醫院裡。』當然,獨臂人也同時暗示她哥哥說不定早就被炸死了。
獨臂人不曉得是起了同情心,還是別有用意,突然好心問:『妳哥哥跛腳是吧。對了,妳吃過東西了嗎?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接著便轉身回屋裡去,拿了一個很肥厚的肉派給那個女孩。『吃吧,我的派很好吃,裡頭料很多。』」
「我不要聽了。」一個小朋友喊道。
「不要管她,繼續講。」許多小朋友搶著說道。
「女孩接過肉派後,不停稱謝。獨臂人示意她趕快咬一口,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有點興奮。
女孩把派拿到嘴邊,遲疑了一下,最後把派收進口袋裡,準備等一下再吃,因為在獨臂人面前吃東西她覺得不好意思。
獨臂人露出失望的表情,看著女孩離去。
女孩走到橋邊的大樹下,才把派拿出來,正準備要吃時,一個高大男孩走上來把派搶了去,立刻咬了一口。女孩大聲抗議,一個先生看到了走過來,責備大男孩的不是。他說:『戰爭時吃不飽肚子餓,也不能搶人家的東西吃呀。』
大男孩悻悻然把派遞還給女孩,那位先生看到派裡頭的肉塊,問:『這派是誰做的?現在食物都要配給,大家只有麵包、雞蛋、牛奶和馬鈴薯可以吃,但是這派裡頭好像有豬肉或者是羊肉?』
女孩說派是民宿主人送她的,那位先生懷疑他從黑市或不當管道買到肉,於是跑去報警。警察到民宿察看,結果在地下室找到掩埋的痕跡,他們往下挖掘,發現裡頭有許多骨頭和衣服,經過比對,發現那全是人類的骨頭。
獨臂人因殺人取肉做派而被逮捕並處以吊刑,之前搶女孩的派來吃的那個大男孩知道消息後,作嘔了好幾天,而且一輩子不敢再吃肉派。
那一間民宿也沒有人敢居住,一直空在那裡,明天有時間我帶你們去民宿外頭參觀。」
小朋友聽完故事後面面相覷,似乎略微受驚。陳老師抗議說:「不應該講這種故事給小孩子聽。」
「至少他們沒有打呵欠,或者看漫畫書,聽得還滿專心的。」杜老師笑道。他語帶挑釁地問小朋友:「聽完這個故事,你們一定嚇壞了,不敢吃餐盤裡的派了吧?」
「我哪有被嚇壞,一點都不可怕。」有個小朋友說道。
「但我打賭你不敢吃派。」
「誰說的!」這個小朋友開始吃餐盤裡的肉派,其他小朋友不願示弱也開始吃。
餐廳裡響起許久未聞輕脆愉快的刀叉聲,但是陳老師氣呼呼的,好像不怎麼開心。
- Mar 20 Tue 2012 15:31
餐桌上(故事)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