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內容來說,這本新書未必是我寫過最好的一本,但它卻是我已經出版的許多本書中,最喜歡的一本。 十二月二十六日 中午當我拿到剛出版、熱騰騰的新書時,興奮得差點像鳥兒飛起來。以往拿到新書,心裡固然高興,但情緒依然可以保持平靜,但是《鴨子敲門》這本書,實在太漂亮了,紙張厚、印刷精美、每一頁都有彩色插圖、封面封底的圖畫揉合幻想與異國情調也非常吸引人。乍看之下的感覺,套一位小朋友說的「很高雅、很有質感」,難怪我看了第一眼就愛不釋手。
於是,我衝動得立刻就想找人分享這本書。我想到J正在跟玉里來的一對姊妹上鋼琴課,上個禮拜她們才雙雙獲得鋼琴比賽的獎項,於是便飛車衝去J的家,把書送給她們,當作獎勵,也藉此現一下寶,讓人家知道我的新書多漂亮!因此,那一、兩天拿到我的新書的朋友,不要跟我說謝謝,我該跟你們說謝謝才對,因為你們被迫接受我的書,硬逼得要分享我的喜悅。
這本書的封面寫著:「小莫在紐西蘭的六則生活故事:鴨子敲門、白果驚魂記、垃圾場裡尋寶、顛倒巫師、候鳥任務、藍月亮……每一則都充滿溫馨、有趣的異國風情。」封底寫著:「巫師、候鳥、鴨子敲門、二手貨大賣場、和女扮男裝的羅賓漢都是真的!我們一起同作者飛呀飛到遙遠的紐西蘭,去聽聽街頭藝人美妙的歌聲,去看看那些可愛、精采的主角。」
正如上頭的介紹,這是一本關於紐西蘭的故事書,我把在紐西蘭聽到、看到或親身遭遇到的幾件特別以及難忘的事,藉由小莫這個小朋友來代替我,搬演出來。雖然是故事,但是內含很多的真實材料,繪者林怡湘小姐在書裡頭的插圖,也儘量呈現出紐西蘭基督城的真正樣貌,甚至連巫師這個還活著的真實人物都畫得傳神極了。
封底有一段節錄自故事內容的文字:
Blue Moon
我溫柔體貼
我心地善良
沒有道理這麼孤單
Blue Moon
請聆聽我的祈禱
期望有那麼一天
我可以找到真正關心的人
J問我是自己寫的嗎?我告訴她,那是一首英文歌《Blue Moon》的歌詞,我把它翻譯成中文。記得我剛到紐西蘭時,有一天經過基督城Art Center,一位工作人員突然叫住我,告訴我今晚在海邊的某個人家中,將有一場為異國人士舉辦的派對,他建議我去參加。
每天都無所事事的我,立刻說好,並要了電話和地址。當晚,我開車到New Brighton,依照住址找到一棟位在沙灘邊的木造房子,海風一吹它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好像隨時會垮下來似的。
有個小女孩開門領我進去。客廳中一對穿著戲服的夫妻正面對十多位來自韓國和日本的東方人自彈自唱,男主人(名字好像叫凱利)彈吉他、女主人彈電子琴。我不久前曾在植物園看過他們的木偶戲表演,想不到,竟然來到街頭藝人的家了。記得當時在植物園時,我發覺有個很酷、打扮得像羅賓漢的「小男孩」是他們幫手,這會兒我才知道,那是他們的女兒。
演出告一段落,我和凱利閒聊,他說去英國求學時認識了另一半,並在那裡結了婚。他們回到紐西蘭後,原本擔 任小學 老師,可是骨子裡真正熱愛的是表演和流浪,於是夫妻倆便當起街頭藝人來。不過這樣的工作,應該很不穩定也有點辛苦吧!我看著他們破舊的家,心裡這麼想著。
凱利接著說,流浪了許多年,為了讓孩子正常上學,一家人才決定「下錨」,定居在基督城。凱利滿面風霜,看起來約有五十歲,但孩子卻還在上小學。他選擇的人生對初到紐西蘭的我來說很難想像,只能瞠目結舌,驚訝讚嘆。
節目繼續。凱利演唱了一首韓國歌,我聽了立刻知道它和姜育恆的《跟往事乾杯》的曲調相同,便自告奮勇要唱國語版。可惜我歌詞記得不牢,唱得斷斷續續,出了小醜。
接著有三位穿黑衣服的先生小姐帶著電吉他、貝司、鼓槌從樓上走下來,和凱利夫妻組成一個五人樂團,他們演唱熱鬧有勁的歌曲,大家也隨著音樂手舞足蹈、又唱又跳。我一面同樂,也一面想著,不怎麼牢靠的木地板會不會被跺塌?
最後,凱利要為女兒唱一首歌,請她自己點歌。小女孩抬頭看窗外大大的滿月一眼,略做思索,點了《藍月亮》這首歌。凱利留下一盞小黃燈,閉起眼睛,輕輕撥動吉他的鋼弦,在清柔的和弦伴奏下,緩緩的開始唱起歌來。
那一晚讓我永難忘懷!不過,我雖然這麼說,對於剛剛寫出來的那一晚的經歷,卻沒有十足的把握,應該有幾個地方出錯。若是如此,又怎可以稱之為「永難忘懷」呢?
也許人數、名字、甚至是否滿月等細節,都沒那麼要緊,盤據人們心中難以言喻的感覺和情緒,才是值得記憶的東西;它不會被誤記,也不會褪色,甚至會逐漸隨著時間增添色彩和內容。回憶不就是這樣。
於是當一個回憶越來越模糊,分不清何處是真何處是假,卻也弔詭的越來越覺得深刻,不吐不快時,就是該把它變成故事的時候了。這本書裡的六篇故事,大致就是在這樣的情境和心裡狀況下完成的。
老實說,我不怎麼願意回顧住在紐西蘭的那一段生活,因為我把自己珍貴的三十多歲的歲月,浪擲在蒔花弄草、嘲風詠月上,回想起來不免生出虛度時光的遺憾;每每思及當時遠離親友、不與人交往產生的孤寂感,也會讓我戰慄不已。
所以度過剛拿到《鴨子敲門》這本書時的歡喜後,我的心裡接下來,卻是五味雜陳的。對我來說,看書裡頭色澤溫暖的圖畫和改編過後的故事,比看真實的照片或回想真實狀況要來得容易接受,甚至會覺得當時的生活,或許不是毫無所獲,美化後的回憶,也頗值得回味,儘管許多部分已經真假難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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