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三下午,我載媽媽和阿姨去太魯閣兜風,回程時看到路邊有一對男女(男的是老外),用不太明確的手勢招著手,好像要搭便車。我正遲疑是否要搭載他們時,媽媽已經開口:「載一下他們吧!」
於是我停車,搖下車窗。女孩湊近,用國語跟我們說,可以載他們去搭公車的地方嗎?我問他們是不是從花蓮市區來的?我可以載他們回花蓮。「不過我們身上很臭喔,因為一大早就來太魯閣了,走一整天路,流了很多汗。」
聽到他們很臭,渾身是汗,我突然有點猶豫,不過總不能就這麼把車開走,丟下他們。我回說沒關係,他們便有點不好意思的上車了,嘴裡還一直道謝,也一直說可以給我油錢。
我和媽媽聞到他們身上的汗臭味,笑著對看一眼。女孩問我們是花蓮人嗎?我說我們都是高雄人,不過我現在住在花蓮,媽媽來找我玩,今天來太魯閣走走。女孩於是用閩南語跟我媽媽說,她是屏東人,一樣是南部人。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在花蓮搭公車的情形,我說公車班次很少吧!她說其實也還好,等不及了,走路也沒關係。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國語日報小作家月刊的編輯來電請我為他們寫一篇花蓮地景文學方面的文章,不過,我以自己不是花蓮人,對花蓮還不太熟悉,恐怕不能寫得很深入,告知對方自己不能勝任。
關掉手機,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外,突然請女孩問我(講的是德文),我是不是很喜歡貝多芬(因為我的手機鈴聲是貝多芬的第七號交響曲)?
我回說自己是古典音樂愛好者,已經聽古典音樂二十幾年了。女孩跟老外轉述我的話,並興奮的告訴我,他們兩個都在樂團拉大提琴,她自己在科隆廣播交響樂團,老外則是阿姆斯特丹皇家大會堂管弦樂團的一員。
我一聽,立刻驚呼:「真的嗎?」接著用英文跟老外說,你的樂團可是世界最好的樂團呀,柏林愛樂還排在第二。
「那是去年留聲機雜誌的評比,今年說不定就改了。」老外回答。
想不到CD裡的樂團團員,這會兒竟然坐在我的車上(女孩的科隆廣播交響樂團名氣也不小)。我問他們不是應該到處巡迴演奏嗎?他們說夏天樂團都放假,除了忙碌的維也納愛樂。我點點頭,說:「他們得參加薩爾茲堡音樂節。不過,柏林愛樂也要做巡迴演出吧,我曾在愛丁堡音樂節聽過柏林愛樂。」
我跟老外說,他們的指揮—— 楊頌斯先生是當今世界上最好的指揮。老外回說:「楊頌斯的心臟不好,但他指揮時,總是全力付出,其實,我很擔心他的心臟負荷不了。」
我問他們,除了自己,最喜歡的大提琴家是誰?老外的答案是挪威大提琴家莫克(Truls Mork),女孩的答案是英國大提琴家伊瑟理斯(Steven Isserlis)。當他們聽到我說自己喜歡麥斯基時,都發出有點可惜般,並不怎麼苟同的嘆息聲。女孩回說,麥斯基拉的巴哈怪怪的,不過,他常來台灣。
我又問他們下班後聽不聽音樂?女孩回說,除了學新曲子時,偶爾聽一下,基本上儘量不聽,因為會感覺像在做回家功課。
當我告訴他們自己在為小朋友寫東西時,老外說他喜歡瑞典女作家林格倫,尤其是她的《強盜的女兒》。我告訴他,自己也喜歡這本書。
我們一路閒聊,從太魯閣到花蓮半個鐘頭的路程,感覺一下子就到了。我說:「本想邀請你們到我家聽音樂,但你們放假時最怕聽音樂,所以就作罷吧!」
「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飯呀!」老外回答。我說:「我媽媽和阿姨大概不能再忍受聽英文了。」
當我把車開到青年旅館,忍不住發笑:「你們兩位在世界第一流的樂團工作,薪水應該不錯,怎麼會跑來住青年旅館呢?至少也要住民宿呀!」
女孩回答:「平常上班時跟著樂團旅行演奏,經常住飯店;現在放假了,換一下。」
想不到飯店也會住膩,我聽得哈哈大笑。
下車前,老外給我他的名片,上頭有他的e-mail。他請我跟他通信,樂團來台時,也可以送我門票。
開車離去後,我看著花蓮市中心一群群遊客,心想這些穿短褲、一身汗臭的外地人,說不定都大有來頭;而一位來自屏東講閩南語的女孩子,說不定英語和德語也講得很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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