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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什麼聲音?」J先生餓虎撲羊般的從沙發躍向客廳中的左側喇叭。他跪在喇叭前,整個耳朵貼在喇叭單體上,仔細聆聽美妙的音樂聲中是否摻雜了多餘不該有的雜音。
或許是他虔誠的跪姿感動了喇叭,仔細聽了一分鐘,他擔憂的雜音並未出現。
J先生是古典音樂的愛好者,每天至少花六個小時聆聽音樂。自從添購了一套高級音響設備後,他更是恨不得每天除了上班工作之外,剩餘的時間通通都拿來聽音樂。他看都不看家中的電視機一眼,原有的鋼琴也已經被他冷落,畢竟CD裡的大師,彈得比自己高明多了。
可是音響設備稱職工作五年後,一支喇叭卻在某一天「失聲」了,一點聲音都沒有。J先生緊張的聯絡販售喇叭的商家,把喇叭寄回去修理。
裝箱搬送的過程中,J先生不小心閃到腰,背部疼痛了好幾天。可是這樣的不適,根本不能和沒音樂可聽的痛苦相比。J先生覺得生活頓失重心,上班中開始思索生命的意義何在?地球的另一端,是否有另一個快樂的自己正在大聲歡唱?下班回到家,更有一種家裡養了多年的忠犬走丟了般的失落感。無音樂可聽的他,總是失魂落魄的不知該如何打發時間,除了偶爾摸摸已經生疏的鋼琴,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翻看音響雜誌裡喇叭的照片,好像光看就可以聽到聲音似的。
好不容易捱了一個月,送修的喇叭回來了。J先生戰戰兢兢的拆開包裝,小心翼翼的擺設好喇叭,一副像在迎接逃婚的新婚妻子,深怕她不高興鬧脾氣,又要離家出走一般。
接上擴大機,打開電源,開機,放入CD,播放。當喇叭發出熟悉的天籟時,J先生興奮、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
然而這一次喇叭故障的經驗,卻害J先生變得非常的神經質。那之後,每次聽音樂,他都很注意喇叭有沒有發出奇怪的聲音。演奏家的呼吸聲,現場音樂會中聽眾的咳嗽聲,或者樂團中小提手扭動屁股時椅子發出的窸窣聲,都會讓J先生心跳失速,緊張的以為喇叭又壞了。
這一天,J先生把新買的鋼琴CD拿出來播放,聽到明顯的「嗡~~嗡~~」聲,嚇得差點失了魂,以為昨晚的地震把喇叭單體震鬆了。
J先生回到座位,再次專注的聆聽,一分鐘後,可怕的「嗡~~嗡~~」聲又來了。這個噪音漂浮圍繞在喇叭四周,隱隱約約,像陰魂不散的幽靈一樣。
「天哪!上次是怎麼修的,根本沒有修好,不是單體沒鎖緊,就是分音器裡的接線沒銲好,要斷不斷的……」
J先生才剛數落完,喇叭便又再次發出「嗡~~嗡~~」相應和,好像在支持他的說法似的。
J先生還沒來得及擔憂沮喪,便先撥電話跟喇叭商家抗議抱怨,修東西是這麼修的嗎?還想繼續賣東西、做生意嗎?客戶好欺侮嗎?
商家老闆連聲道歉,保證這一次一定會把喇叭徹徹底底修好。他要把J先生的喇叭寄回國外原廠,也建議喇叭在原廠那裡多放一段時間,好好的把問題抓出來,免得以後又故障。
「你知道你們上次效率多糟,修了多久嗎?這次還要送到國外,那要拖到何年何月!」想到「國外」兩個字,J先生眼前一黑,差點昏倒。上回那一個月他幾乎要熬不過去,這一次喇叭渡海,要等多久時間?半年還是一年?
這會兒,J先生才開始感覺到喇叭壞掉的痛苦,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幾乎都要嘶啞地大聲吶喊。
J先生心灰意冷的掛上電話,感覺世界末日已經來到,外星人的大軍正在街上屠殺所有的地球人。
J先生傷心落寞的包裝喇叭,心不在焉地又閃到了腰。目送貨運公司把喇叭運走,J先生一手扶著牆,一手揉著腰,不曉得往後每一個漫漫長日該怎麼度過?
幾天後,J先生走向蒙著灰塵的鋼琴,打開琴蓋,輕輕碰觸琴鍵,試著找回從前彈琴時的感覺。J先生坐下來,開始練音階,突然,「嗡~~嗡~~」聲響起。
「怎麼回事?」J先生以為自己想念音樂、想念喇叭,有了錯覺,忍不住露出苦笑。他停頓一下,等心情稍微平靜下來,才又再練音階。
「嗡~~嗡~~」 J先生張大眼睛,發覺這不是自己腦子裡的錯覺,而是真正的「嗡~~嗡~~」聲,是自己彈琴所造成的。J先生慢慢的一個音一個音用力地彈,彈到A鍵時,「嗡~~嗡~~」聲特別的明顯。J先生使勁地敲擊那個音,結果有個東西「砰」一聲,掉在地上。
J先生轉頭去看,發現原本擺喇叭的那個位置上方嵌在天花板裡的燈罩,已經落在地板上。
J先生吃驚的看著它,推敲一下,猜想幾天前的地震把燈罩震鬆了,聽音樂時,某個音和燈罩產生共振,讓鬆了快要掉下來的燈罩發出「嗡~~嗡~~」的共鳴聲。而且,燈罩位置剛好在喇叭上方,所以才以為讓疑神疑鬼的他誤以為是喇叭有問題。
J先生想到這裡,腦子一亮,忘了腰痛,瘋狼般地衝向電話,撥給商家老闆,呼吸急促,粗聲粗氣地問:「請問我的喇叭還在你那裡嗎?」
老闆語氣充滿驕傲,語調輕鬆的說:「今天一早,我們已經把您的喇叭送上貨船。」老闆嘿嘿嘿笑了幾聲,補上一句:「很快,不用一年,頂多半年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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